今年5月18日是温州大学建校80周年,她的过半岁月与我息息相关,很值得回味。
温大是由创建于1956年的温州师专和创建于1984年的新温州大学(专科)联合而成的。温州师专,由乡先哲黄溯初先生初创于1933年的温州师范学校发展而来。1959年升格为本科,面向全省招生,才改名为温州师范学院。我正好于1959年考进师院中文系,几乎是与学校同步成长的。说起“成长”,感慨良多,正像电影《便衣警察》主题歌所唱的“几多风雨几多春秋,风霜雪雨搏激流……”
五十多年前,师院的校址就是现在九山湖畔的原温州一中所在,方圆只有几十亩地。我们进校报到时,见不到一幢像样的教学楼,当时个别杭州同学,看到这番景象,立马背转身“打道回府”。
在怨声载道中,绝大多数同学终于平静下来。我们一边安顿生活一边投入基建劳动,一幢六层楼的教学大楼终于很快地在我们眼前竖起来了。坐在舒适而明亮的教室里上课,好不欣喜。
就这样,我们在艰苦奋斗、自强不息中开始学习了。当时政治运动多,不像现在一进校就正规学习。1959年下半年,全党全国在“大跃进”之后火上加油大搞 “反右倾拔白旗”,阶级斗争的弦绷得很紧。师生白天上课,晚上开会学习、批斗。我们几个搞宣传的同学自编快板利用晚上排节目。每当我们绕九山湖一圈把快板背得滚瓜烂熟回到学校时,眼望教学楼的灯光还亮着,发觉里边斗争的烈焰还很旺,就偷偷地又溜出校门背快板,直到熄灯了,才摸回寝室睡觉。
第二学期,学校搞开门办学,把课堂搬到农村去,一边劳动,一边上课,一边写公社史。基地就在永强,从温州运来格子铺,搭在“永昌堡”的大院落里。1959年正是大跃进后的困难时期,粮食定量,不够吃。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小伙子,肚子饿得特别快。班上一位绰号叫“阿Q”的同学,干脆把一天的定量当做一餐,一扫而光。不少同学效法,我也跟随其后创纪录,一个中餐吃了一斤干饭外加二两粥,撑着肚子过把瘾。
折腾了几个月,讨论式的课堂教学收获甚微,领导才决定让我们搬回学校上课。
接着,市委宣传部搞什么“大翻箱底”,抽调一些会动笔的同学,在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董锐的带领下,到地区各剧团改戏搞活动。有的去京剧团,有的去昆剧团。我们一行陈爱真、陈敏军、王锷、蒋世格五人来到永嘉昆剧团。进团首要任务是修改《荆钗记》。昆剧,当时对于我们来说一窍不通,而演员们提起“荆”“刘”“拜”“杀”(南戏四大名剧《荆钗记》、《刘致远白兔记》、《拜月亭》、《杀狗记》)却口若悬河。迫于现状,我们只得去“啃”《六十种曲》(中国戏曲史上最早的传奇总集),然后糊里糊涂地把《荆钗记》大团圆结尾改作钱玉莲投河自尽的悲剧,结果连“箱底”未翻尽,便匆匆打印成稿,交差了事。“戏改”虽然草率,但毕竟学到了好多东西,如永昆的表演程式(昆剧大师俞振飞评价“南昆、北昆不如永昆”)、唱腔以及老艺人的表演艺术。
回校不久,就参加秋收劳动,到娄桥割稻子去。当时大家把劳动当作改造世界观的重要手段来考验自己。下田割稻搞竞赛,腰酸背痛不停歇,站不住就跪下割,一天能割一二亩。身体羸弱又兢兢业业的胡焕光老师(可喜的是,他现已进入耄耋之年,是我们退休老之中的老寿星了)埋头苦干,当场吐血,一位女学生干部也累得昏倒在地;提起这些事,至今令人心寒。
劳动归来精疲力竭,晚上还要配合“千诗万画”运动写诗(大跃进之后郭沫若、周扬编了一本《红旗歌谣》,好多篇幅都是说大话说空话,如“天上没有玉皇,地下没有龙王,我就是玉皇,我就是龙王,喝令三山五岭开道,我来了!”)。趴在被子上强打精神,往往一“挤”就是一二十首。当然那些诗都是头脑发热时粗制滥造的口号,如“红旗飘,锣鼓敲,党中央发号召,六亿人民干劲高……”
这样的校内外环境,对学业的确没有什么补益,要说有什么“收获”,只能说磨练了人的坚韧意志,以及“假、大、空”的思维方式。
转眼到1961年,高教部下达一个“整顿、巩固、充实、提高”的文件,一些家庭出身不好、社会关系复杂以及学习成绩跟不上的同学遭到淘汰。这些同学回家后,无计谋生,艰难困苦。一位姓谢的同学,后来在九山花鸟市场设摊卖花,同学看到他的眼神实在是黯然无光,蕴含难言之隐。
而后的两年中,同学们才有机会发奋读书,恶补功课,追回荒费了的时光,终于毕业,有的参加“社教”,有的直接分配到中学教书。1964年学校撤销,在读的学生并到浙师大,部分老师分配到杭大、杭州英语学校、农大,剩下的老师组建了地区函授站。
1974年,我重新回到母校,那时已改名为温州师专,校址就在窦妇桥,即解放前的增爵小学和温州师范的旧址,校舍条件比原来温州师院还差。当时正值“批林批孔”热潮,工宣队进驻学校,三天学习四天批判,闹得沸沸扬扬。一位好色的工宣队长乘着天黑,摸进女同学的寝室,大出其丑,掀起轩然大波,最后只得夹着尾巴溜走。
直到粉碎四人帮,十年文革的动荡总算平静下来。学校一边请中山大学元曲权威王季思教授讲关汉卿的《窦娥冤》、王实甫的《西厢记》,一边请华东师大的苏渊雷教授讲古典诗词。另外,我还首批被派往北师大中文系进修。1978年初,北京文教界可以说是文艺复兴的春天,气氛非常活跃。北师大中文系全面开课,令我饥不择食地既听现代文学史又听文学理论课、写作课并且挤进当代文学学术讨论会筹备会,听取文艺界领导陈荒煤、冯牧的报告,戏剧界元老张庚、著名作家苏叔阳、王愿坚和老诗人臧克家的创作谈,让我广开眼界。
在新形势下,学校才全面走上正轨。学校领导还请出国学功底深厚、当年西南联大毕业名列榜首的游任逵老师执掌中文系,教师的业务水平顿时上了新台阶,学校的学习氛围也蔚然成风。教师除了专业进修之外,还攻外语。我们这一代人,外语是很糟糕的,初中学英语,高中学俄语,大学学了一点点俄语,后来与苏联吵架,全给丢了。十几年之后考职称又学外语,只得“迈步从头越”。记得当时学校办好多外语学习班,我就参加符丕盛老师的日语学习班,拿着一本川端康成的小说,死背硬记,考试侥幸取得了好成绩。
恢复高校招生制度后,百里挑一的77、78级学生,一进校就摒除游手好闲打打闹闹的恶习。同学们经过十来年学业的荒疏,痛定思痛急起直追,攻坚克难誓把丢失的知识补回。晚自习,图书馆里挤满人;熄灯了,还发现个别同学借着厕所的一丝灯光在看书。我当时担任中文78(1)班辅导员兼教写作课,一进课堂就发动大家写文章,并办了《九山湖》文艺刊物,给他们以展示平台。有些同学就一直坚持写到现在,那个班出了好多写作人才,如剧作家、新华社温州支社社长、温州日报副总编,出版诗歌集、散文集以及小说集的更是不计其数。
就这样,不多久,教师的成果出来了,学校办了《学报》,教师的学术论文得以发表,继而专著也出版了。到1983年,经全校师生的努力,又恢复了师范学院,并在学院路征地五十多亩,开发新校区。1987年以来重新开设了政教、中文、英语、数学、物理、化学、美术、音乐等九个专业,全部搬入学院路,开始新的征程。
2000年通过教育部本科教学的合格评估,学校又上了一个台阶。2006年师院和新温大合并,成为地方综合性大学,并重新开辟茶山高教新校区。而今温大面积达2224亩,校舍104.6万平米,教职工2366人,其中教授176人,下设19个学院,全日制在校生达三万余人,其发展速度之快、规模之大,令人惊叹!
屈指算来,五十余年匆匆而过,当年青春小伙现已垂垂老矣。但母校依然山花烂漫,前程似锦。
(转自温州晚报2013年5月18日第7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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